时间：2023-11-02 浏览量：352
与一本好书相遇总是需要一个契机，我与小说《人世间》的相遇，源于央视的同名剧集。
套用一个有点过时的互联网老梗，初次被推荐《人世间》电视剧的时候，我是拒绝的。如此宽泛又宏大的题目，过于接近《平凡的世界》《活着》一类伤痕文学的气质——太苦。即使久仰原著作者梁晓声和茅盾文学奖大名，作为一个“内耗”时代下被焦虑裹挟的年轻人，我并不愿意向一部意料之内的现实主义作品交付过多真情实感。
但作品的优秀是挡不住的，家中长辈追剧“上头”，耳濡目染之下，我也终于深陷于故事，忍不住追溯起原著文本的魅力。
115万余字，上、中、下三卷本，作者是全部手写的。五十载光阴，在上山下乡、知青返城、出国潮、工人下岗等一系列社会运动的背景下，一座北方省会城市三代人的生活，几十位平民子弟人的人生，在3600多页的稿纸上娓娓道来。电视剧先入为主，小说的吸引力却并未因其折损，反而经由明快而克制的笔触丰富了更多的想象和细节。时代发展如大江大河奔涌向前，将无数家庭、个人的命运卷入浪潮中。面对冲击，每个人物都作出了不同的选择，交出了千差万别的人生答卷，由此诞生了幕幕人世间的欢笑或悲歌。
整整一部《人世间》，也是最真实的人间。周家父母聚少离多，几十年如一日承担着养家的艰辛；周秉坤为人憨厚正直，生活却多灾多难，几起几落；周秉义肩扛国家大任，与妻子聚少离多，更时常面临忠孝难两全的撕扯；光字片“六君子”更是各有各的心酸和悲切……普通人的生活往往就是这样，狂风刚至，暴雨又起，挣扎许久也很难看到晴天。但世间每个人都在含泪奔跑，努力活着。这让我想到小林一茶著名的俳句“我知这世界，本如露水般短暂，然而，然而……”普通人粗粝又真实的人生，我们看清了却依旧热爱，就是最大的英雄主义。
亲情是贯穿《人世间》最浓墨重彩的情感底色，重点体现在周家父母与子女们的关系上。女儿周蓉倔强任性，欺瞒父母跑到贵州大山，嫁给穷困潦倒、年长自己20多岁的诗人。为了这份狂热的崇拜和爱情，她甚至愿意断绝父母关系。即便如此绝情，一把年纪的父亲还是跋涉千里跑到贵州山里去看望肠胃不好、吃不了糙米的女儿，为女儿一年攒下一双新胶鞋、一块新香皂，还有那个年代珍贵的二十斤的面粉。“你可以不要我这个父亲，但我还想要你这个女儿！”周父的剖白道尽天下父母的心声，将父母的牵挂、疼爱与无限包容尽显无遗，这就是剪不断的血缘亲情。
天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有本事、光耀门庭，这既是为人父母与生俱来的虚荣心使然，也蕴含着父母对子女美好未来的期盼与祝福。时代浪潮的冲击下，周家三兄妹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。恢复高考后，长子、女儿双双考入北大，前者成为省长女婿，后者成为著名诗人之妻。这份荣光足以让没啥文化和本事，但明事理爱面子，尤其看重家族荣耀的周父喜不自胜。
自认没有哥哥姐姐聪明、成绩不好的幺儿秉昆，在哥哥姐姐下乡插队后留在城里照顾母亲，独自扛起了一个家的所有，并爱上身世坎坷、拖家带口的郑娟。他没知识，没文化，没本事，无法给父母撑起门面和荣耀，却是一个大家庭里最朴素、最实在、最无私、牺牲最多的那个孩子。只因做了太多庸常琐碎的事儿，反被旁人看来理所应当，被忽略和淡忘，就连日日承受他照顾的父母也早已习惯，这深深刺痛了秉昆。无处倾诉的太多委屈和付出，让他和“出息”的哥哥打架，和父亲激烈争吵。然而，正是在这种较劲和怄气中，却潜藏着亲情之间细水长流的陪伴与混杂着愧疚、感激、亏欠等复杂情绪的至深至爱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编剧在剧中以原创的方式借由配角之口传达了对孝道的理解：“天下之孝，无外两种，养口体、养心智。所谓养口体，就是伺候在父母身边，照顾衣食住行；而养心志，就是远走高飞有所成就，让父母以此为荣。两种孝缺一不可、同等重要。”之所以引发共鸣，是因为在故事中，每个人都隐约看到了自己，有放纵，也有担当；有自私，也有纯良；有苦难，也有坚韧和达观。人们可能终其一生致力于追求像秉义、周蓉一样的高官高职、光鲜体面，殊不知绝大多数人用尽力气，最终活成了秉昆的样子，用最平凡的日常和行动诠释着对身边人的责任与担当。正如剧里的同名主题歌词：“平凡的我们撑起屋檐之下一方烟火，不管人世间多少沧桑变化。”
关于友情，书里写道：“年轻人之间的友谊是不需要铺垫的，也没有预备期，往往像爱情一样，一次邂逅、一场电影就能自然而然地产生火花，可能并不持久，就像礼花似的，但在其绽放之时，每一朵都是真诚的。”光字片“六小君子”曾一起度过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。他们一起打过架，一起去拜访老干部，一起分过那个年代最稀缺的猪肉。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境况的改变，当初的情谊被残酷的现实冲击得七零八落。有人考上大学当了官，有人借改革春风富裕起来，有人住不起房子，有人找不着工作，有人刚刚承受命运骤变又迎来生离死别……酒越喝越多，话越说越少，“六君子”的命运沉浮引人唏嘘，但也证明了唯有珍惜呵护、同甘共苦的友情，才能历久弥坚。
“有多少苦乐就有多少种活法，有多少变化太阳都会升起落下。”郑娟一生追随守护着周秉昆，周秉昆也给了郑娟和养子周楠一个温暖稳固的家园。即使命运坎坷动荡，他们一直相依相偎，相濡以沫。在坚韧的郑娟身上，我看到了人性的善良与感恩、忠诚和光明。在这段关系里，他们互助互爱，无条件地双向奔赴和彼此信赖。值得欣慰的是，尽管剧集对于书中多处细节有所改编，却保留了二人千帆过尽后执手散步的尾声，那画面再次印证了剧集主题曲的歌词：“平凡的我们一身雨雪风霜不问去哪，随四季枯荣依然迎风歌唱。”
《人世间》的故事里，没有真正生活的赢家，只有经历着生活的平凡人们。他们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，只是凭借劳作和真心度过了得失参半的一生。但这并不代表，个人的努力、善良、珍重和坚持没有意义。那些跨越时代的宝贵财富，都是无形且珍贵的：比如爱，比如希望，比如善良和真诚……
感谢《人世间》，父辈们在这里找到梦回昨日的熟悉感，我们在这里看到那个听说过却没见过的新奇世界。留下笑声与泪水，收获慰藉与勇气。收拾心情，睡个好觉，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。 （王一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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