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的那碗茶

　　记得儿时的夏日，傍晚时分，爷爷总是在院子里，泡上一碗茶，坐在藤椅上，一边纳凉，一边给我讲曾经林场里的故事。

　　曾经的林场热闹非凡，白天大人上班，老人务农，孩子背起书包，走几里的山路去往学堂。清晨早早出发，一路上笑着闹着，沿着火车道一直走。

　　那时候，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在轨道的单轨上张开手臂走，有的孩子平衡力差，走着走着就掉下来了，但是还不放弃，越挫越勇继续挑战。今天我也来到了爷爷挂念的林场，只是时过境迁，年轻人外出务工，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。老人们慢悠悠地带着孩子散步，嘱咐孩子不要乱跑，而曾经的铁轨早已荒废，灌木杂草如小树一般高，早已不能支持人上去行走，它就这样慢慢退出了孩子们的世界。但是站在那里，仿佛还能看到当年的趣味场面，听到曾经的欢声笑语，那是孩童们最美好的记忆，也是铁轨伴随着他们长大的印记。

　　爷爷呷了一口茶，继续给我讲其他的故事。那时候交通不便，不管上学还是进城，都得等有车的人家捎带着一起走。每逢雨天道路泥泞，行车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水沟里，但是不管身处哪个山沟，不管哪个林场，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，只要冲着山头招呼一声，马上就会有人义不容辞地出来提供帮助，大家伙一起推车，一起使劲儿，“一、二、一、二……”整齐的拍子回响在山林间。车终于得以脱身，大伙脸上洋溢着喜悦，一边说着不用谢，一边继续回去干活。如今的林场已经修上了板油路，车子可以在路上平稳地驶过，下雨天也不会再掉进水沟里。但是那份积极向上和乐于助人，却是林场儿女直到今天依旧传承的品质，无论身处何处，面对什么样困难，他们都以父辈为楷模，冲锋在前，不计回报。

　　一碗茶喝完，再添上一碗水，爷爷开始给我讲父亲小时候的趣事。那时候的夏天，放暑假，父亲他们是要帮家里放羊的，有的人家有十几头羊，大人没时间，就领着孩子一起去放羊，到了林子里，羊去吃草，孩子跑去一边观察蚂蚁搬家，大人就去别的山头忙乎自己的活去了。等到孩子一抬头，哪还有家长的影儿了，心下急得团团转，天黑的时候只能跟羊一起走回家……那时候的冬天，林场的雪厚厚的，天晴了以后，孩子们瞒着大人偷偷把爬犁拖出来，山坡、草垛、柴火垛，都是他们放爬犁的乐园。疯玩到晚上，每个人的棉衣棉裤都湿漉漉的，回家只能偷偷脱下来，不敢给父母知道。但是纸哪有包住火的，最终还是免不了露馅儿挨训，即使被骂两句，第二天还是去玩。现在的我穿过了树林，看过了木垛草垛，却不见放羊的牧童，也不闻孩童玩乐的笑声，但曾经的美好回忆都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。

　　“你们这些孩子们啊！可不懂那时候的过年。”爷爷喝了一口茶，发出了一声感慨。“肉在那时候可是稀罕得紧！”想起当年事，爷爷不由自主笑出了声。那时候过年才能吃顿饺子，平时大家哪舍得买肉吃呢？过年对于孩子来说不仅可以饱口福，最开心的还能放炮玩，那时候的炮哪有现在这么多样，最普通的炮仗一滑、一扔，砰地一声，就够孩子们玩一整天。那时整个林场只有办公室有一台电视，吃过晚饭，家家户户挤在一屋看春晚，看到小品捧腹大笑，看到歌舞情不自禁跟着哼唱，直到节目结束才依依不舍回家睡觉……如今家家户户都有彩电，大家的热情倒是不复从前高涨，爷爷也总是在春晚还没结束的时候回屋睡觉——“老喽！唉！熬不了夜了！”爷爷的叹息声声入耳，既是对年华的追思，也有对过去的怀念……

　　一碗茶喝尽，爷爷的故事讲完了，收起茶碗准备回去睡觉。昔日的时光，曾经的工友，林场的点点滴滴对爷爷来说是他值得珍重的“过去时”，对现在的我而言，选择了林业，来到和那时“不一样”的一线，看到的却是时代与行业变迁的“现在时”，也许拥有着和当年不一样的图景，却同样护卫着林区万家灯火的温馨，储备着绿色永续的希望！谁说这不是一种别样的传承呢？

（作者 郭俊）